老燈頭跟我說過,和門弟子闖蕩江湖,必須要做的有兩件事。
第一件事,就是「挑局」。
另外一件事,叫做「和事」。
沒錯,就是和事佬兒的那個詞。
「挑局」是為振威。
「和事」則可養望。
故而,和門弟子「挑局」,不能任性胡來。
絕不能眼裡不揉沙子,不分青紅皂白,見局就挑。
要知道,江湖明暗八門,多是做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,若真的嚴格說來,沒有一個是乾淨的。
但明暗八門能夠傳承至今,每個行當都有自己默認的規矩。
這些規矩守住明暗八門的行事底線。
讓他們能夠相對安全地行走於人世間的灰色地帶。
不會輕易引起官府的反彈,從而達到長久傳承的目的。
這些規矩,江湖共守。
對於破壞規矩的人和事,每個行當都是不加容忍的。
而和門弟子的「挑局」目標,就是所有破壞江湖規矩的人和事。
比如這一次。
分頭男這一幫野蜂,至少犯了兩條江湖規矩。
一是欺凌苦弱。
二是趕盡殺絕。
最開始我從分頭男的手機開始注意到他們。
然後通過鬼谷惑神訣,確認了他們的野蜂身份。
這個時候,我還沒有要挑局的念頭,甚至都要離開了。
但他們卻突然「起局」了。
如果他們圈中的目標,是正常的心生貪念的賭徒,那我絕不會去挑他們的局。
而他們卻在明知道挎包男身上的錢是救命錢的情況下,還敢悍然「起局」。
這就是欺凌苦弱。
就憑這一點,我就該挑了他們的局。
於是,在分頭男以洗牌出千「收局」的時候,我便決定入局。
我的年紀和表演讓他們放鬆警惕。
我又故意露財引動他們的貪念。
我已經算好了,這個時候入局是最合適的。
一來,他們的收局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。
二來,我的出現,能讓他們更為自然的收局。
第三,他們還能額外收割一頭羊牯。
果然,分頭男順利讓我入了局。
但有一點我實在是沒有想到。
他們完全可以藉著「二鬼抬棺」的規則,逼迫挎包男棄牌,從而結束收局。
但他們卻引着挎包男寫了欠條!
所謂「二鬼抬棺」,是一個花門黑話,指的就是**里的這個規則。
三家不能開牌!
多少賭徒都是因為陷入「二鬼抬棺」的局裡,因為沒錢下注而棄牌,手裡捏着大牌跳了樓。
所以,奉勸各位,千萬不要沾染賭博的惡習。
久賭無勝家,這裏面,太多陷阱了。
這就是他們所犯的第二條江湖規矩。
趕盡殺絕。
孩子的救命錢輸得一乾二淨,又寫了兩萬塊錢的欠條。
這種情況之下,遇到心眼小的。
怕是轉眼間就自己抹了脖子。
於是,接下來,在他們再次以千術收局,想要圈我的時候,我出手了。
先是以鬼谷惑神訣改變了分頭男的想法。
讓他把本來要發給長發男的K豹子發給了我。
然後,在他們想要以「二鬼抬棺」將我強行趕出牌局的時候。
以鬼谷惑神訣影響了分頭男和長發男,讓他們同意了我寫下欠條,並三家開牌。
最終,我贏下牌局。
挑局成功。
復盤結束,我長出了一口氣,閉目養神。
我感到有些疲倦。
剛才接連使用鬼谷惑神訣,耗費了我很多精神。
第一次實戰使用,還不太熟練。
還有很多能夠改進的地方。
慢慢地,我靠在座椅上睡著了。
等我醒來的時候,彭城站就快到了。
我先到分頭男他們的車廂里晃了一圈。
下車之後,我便進了出站通道里的洗手間。
洗手間里,挎包男正蹲在小便池旁邊的牆角,低聲哭泣。
我走到他面前,冷冷說道:
「王大龍,抬起頭來!」
他的身份證就在我身上。
王大龍緩緩抬起頭,臉上涕淚橫流,眼中充滿了絕望。
「現在的感覺如何?」
我看着他的眼睛,問道。
「我該死!我該死!」
王大龍一拳一拳的砸着腦袋,哭着道:
「我不想活了……我該死……我對不起小偉,對不起……活不下去了……」
我蹲下來,從包里掏出兩萬塊錢和那張欠條。
將錢和身份證放到他懷裡。
把欠條揉成一團,伸指一彈,彈進了旁邊的蹲廁下水道里。
王大龍手裡捧着錢和身份證,渾身顫抖着,驚愕地看着我。
「希望你記住今天的感覺。」
我緩緩起身,道,「以後永遠不要再賭!」
緊緊抱着兩萬塊錢,王大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,絲毫不顧地面的臟污,向我連磕三個頭。
我沒有躲閃,受了他這一拜。
這一拜,承載着兩條人命的重量。
我受得起。
門外傳來了腳步聲。
有旅客也來上廁所了。
「還不把錢收起來?!」
在我的提醒下,王大龍趕緊手忙腳亂的將錢和身份證塞進包里。
隨後他便站了起來,望着我。
他嘴唇翕動着,剛要說些什麼,卻被我伸手止住。
「趕緊走!孩子還在醫院等你!」
王大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便轉身離開了洗手間。
我抬手摸了摸心口。
那裡的暗袋裡,靜靜躺着老燈頭給我的那張照片。
然後,我點了一支煙,深深地吸了一口。
下車前,我特意去王大龍的車廂轉了一圈。
目的之一,就是為了施展鬼谷惑神訣,讓王大龍儘快下車,來洗手間里等我。
對於「挑局」時,對待局中人的方式,老燈頭曾經說過,每個和門弟子的選擇都不一樣。
有人雷霆震怒,有人和風細雨,有人放任自流。
老燈頭說,這種選擇,就是和門弟子的道。
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要踐行的道。
我只知道,失去父母和失去孩子的疼痛,應該都是一樣的錐心刺骨。
所以我把王大龍引過來。
給了他和他的孩子,生的希望。
抽完最後一口煙,我轉身走出了洗手間。
出站通道里,分頭男等三人,正站在洗手間對面的牆壁前,抽着煙望着這邊。
這就是下車前,我去他們車廂的第二個目的。
我嘴角浮起一抹冷笑,徑直向他們走去。
見我走來,他們都丟掉手裡的煙捲,站直了身子。
平頭男和長發男滿臉敵意,分頭男卻是面帶微笑,向我拱手說道:
「人間尋道義,蜂聚風雨驚。抬手問兄弟,花開哪一支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