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的荊原城。
外城宵禁,都是下游貧苦人家,一到晚上光點稀疏,早早熄燈休息了。
內城沒有宵禁,住的都是官吏富商,社會地位中上游的人。
內城街道寬闊,縱橫交錯,一排排建築矗立,燈火通明,四通八達的衚衕區還有各式各樣的院落。
繁華程度與外城截然不同。
主幹街道處,人流涌動,不斷有馬車停靠進小衚衕內。
這條街道建築最是華麗,荊原城內最大的酒樓茶館勾欄還有各種娛樂設施建築都在內。
整個大淵王朝「連鎖」有名的『仙坊閣』也在這。
仙坊閣高六層,邊緣掛有黃燦燭燈,一到晚上這棟建築便是最光亮明堂的。
一層為廳,二樓是住宿廂房,三樓閨房,四樓用餐包廂,五樓為花魁名院,六樓是專門接待一甲大官,最低都是地方知州才能進入。
傳聞每地的仙坊閣都有花魁八名,每月選舉出一名頭牌。
仙坊閣中的倌眷也是一絕,不止容貌似仙,琴棋書畫更是各有所長。
所有人進過一次仙坊閣內,都會贊其天上人間。
光是進入就要交二十兩,這相當於外城一戶人家四十年的生活開銷,所以進入仙坊閣的人都身家不菲。
門前站四個身材魁梧統一穿黑色勁裝的壯漢,還有兩名十五六歲模樣的門童。
有些路過的男子聽着裏面傳出來的鳶鳶燕語,都駐足盯了一會,最後還是無奈地走進了隔壁的酒樓。
他們大多數都是外城單身漢子進來溜達找樂子的,對仙坊閣只能望而卻步,去旁邊酒樓花幾十文好酒買醉,後尋個價低的客棧睡去。
身穿錦繡華服的年輕公子、還有馱着將軍肚的顯貴都悠然自得地交了銀子入內。
在酒樓仙坊閣間隔三米的隔縫中,有各式各樣的馬車,還有達官顯貴的車夫,有的拿主人打賞的銀錢去吃酒,還有幾個攢着錢留在車腳邊蹲着閑聊。
幾個粗布衣中年漢子中,有一個一襲青衣的年輕男子。
蘇元卿蹲着跟車夫閑聊,時不時眼瞟進酒樓門前。
他收拾完房間後就出了藥房,打聽天了半會終於鎖定了古夙教的兩個小嘍啰,兩個中年男子。
古夙教二十人,無生教五十人,只有兩面頭目是有靈的道法師,其餘只是普通凡人武者。
古夙兩個小嘍啰今晚在酒樓吃酒,正好給了蘇元卿抓單的機會。
「蘇老弟啊,聊了這麼久還不知道你是哪人呢。」一個年歲三十左右的馬夫笑呵呵地說道。
其餘馬夫也是好奇地看着蘇元卿。
「兄台為何這麼問,你看我不像荊原人嗎?」蘇元卿淺笑看着眾馬夫。
那馬夫手摸着下巴,「面相,你給我們的感覺就是水氣很足,很潤,更偏南庭一帶,我年輕時候去過南庭,那的姑娘更潤。」
蘇元卿覺得有些意思,也沒回話,只是微笑着,繼續瞟了幾眼酒樓。
「蘇老弟,你穿着體面,跟我們坐一起掉價了,不去旁邊仙坊閣跟姑娘比比誰更潤嗎?」
此話一出,馬夫們鬨笑着。
「各位兄台,我蘇某飽讀詩書,從不去那些花月之地!」蘇元卿一臉正色道。
就在馬夫們還在感慨蘇元卿儒雅正道時。
蘇元卿站起身,急匆匆向馬夫們一句「告辭」就走去仙坊閣前。
馬夫們愣了一會,上一秒還『從不去花月之地』,下一秒就跑進仙坊閣。
蘇元卿從袖口內掏出兩張面值十兩銀票遞給門童後,直接跨步進入。
那兩古夙小嘍啰喝完酒出來,就直接進了這仙坊閣。
閣內珠光璀璨,香氣四溢,雲煙纏繞,連地板都是上等檀香木。
廳正中間有**起舞,伴有絲竹管弦奏樂。
廳中有不少人,坐在木椅上喝茶觀舞。
每處桌上都有昂貴的瓜果零食,茶酒杯盞。
整座廳內鳶鳶舞姿,曼妙歌喉。
一圈圈清淡雲煙繚繞,帶有一絲花香,令人不自覺陶醉其中。
蘇元卿遠遠的跟在兩名小領隊後面,觀察着兩人的一舉一動。
兩人跟老鴇言語一番,老鴇急匆匆地離去。
不一會,老鴇帶來幾位清秀貌美的姑娘。
兩人又駐足一陣,最終連在大廳聽曲都免去了,挑了兩位姑娘便走上了專門上二樓的木階梯。
蘇元卿緊跟其後,剛想踏上木台階就被旁邊一位門童攔下。
那門童皮膚保養的水嫩無比,戴頂小圓帽,穿着錦服,細聲細語說道:「這位客人,可有房牌,沒有是不能上二樓的。」
蘇元卿眉頭微皺,隨即直去房牌處。
拿房牌處是一個清秀的姑娘。
木台上掛着木質房牌,分兩等,甲乙,甲房八兩,乙房三兩。
「方才住的多的廂房是何等?」
蘇元卿問的很謹慎,他不敢直接問那兩人房間號,不然明早發現兩人暴斃自己就被懷疑了。
姑娘莞爾一笑,「甲等,公子可要?」
蘇元卿內心輕嘆氣,這兩人要這麼貴的廂房作甚,只好交了銀票領了房牌。
『我專程來這花八兩,一人過夜,旁邊死了兩人還是會被懷疑。』蘇元卿遲疑了片刻,隨便找了個名清鳶的清倌姑娘。
清倌紅倌,前者賣藝不賣身。
領清鳶上了二樓。
進來花了十五兩,找姑娘住房又花上十兩,這錢花的肉疼。
二樓樓梯口邊,就能看到每隔三間房就有一個小罈子,壇面升起一絲雲煙,香氣與一樓不同,香中更加誘惑,蘇元卿聞後感覺有點陶醉眩暈。
呈回字型的房間排面,每間房前都有門匾,標明房間號。
甲等廂房九間,旁邊三面都是乙等,過了夜點甲乙會關上大木門隔開,晚上還有小廝守夜。
前面就是各自摟着姑娘的兩人,還好算是跟上了。
分別進了甲一零三,甲一零六,兩人中間隔了兩間廂房。
蘇元卿的房間正好在兩人中間,甲一零四。
看着兩人進房後,蘇元卿才帶着清鳶進自己廂房。
廂房內入眼一張貴木桌椅,桌上盛着各種棗糕零食,左邊是一張扁長案牘,擺放整齊的筆墨紙硯,一側是壇香爐,兩個小木盒,木蓋半露,盒內是黑白兩色棋子。
案牘下有兩沓書,案牘旁是七弦琴,琵琶,牆上掛有一美人畫像,一幅山水畫。
桌右邊是屏障,將床與屋內隔開,床邊一層的輕紗圍掛。
蘇元卿算是明白了,這甲房貴就貴在這筆墨紙硯,琴棋書畫,簡稱逼格。
清鳶先是點燃香爐,再用剛備好的熱水泡茶,斟茶,清倌是不用幫客人按摩放鬆身心的。
但清鳶看蘇元卿儒雅隨和,便詢問了蘇元卿是否需要,蘇元卿頷首後,清鳶走到蘇元卿身後捏肩敲背,冰涼柔軟的觸感抵消了略顯生疏的手法。
蘇元卿捏住杯邊慢慢吹着熱氣,半響才能喝上一小口。
「你可會彈箏?」
「公子,小女是清倌…」清鳶的玉指還在按捏蘇元卿肩膀。
蘇元卿聽後才記起來,撓了撓後腦,隨即揮揮手,示意清鳶去彈箏。
清鳶蓮步緩緩走向案牘座,把筆墨紙硯,香壇木盒放下,抱起箏放上案牘,整理好一切彎下身子跪坐。
青蔥玉指輕勾。
樂聲緩緩起,前奏低緩輕妙。
蘇元卿雙眼看着清鳶,聽着樂曲,思緒卻已經飄去了想着如何襲殺兩人。
半響。
樂到了**片段,激昂高盪,山撲海浪之鏡,蘇元卿內心隱隱約約聽到了嘯殺之意。
這時他才回過神,看着眼前佳人,秀髮盤居中間插有一條銀簪子,雙目明媚,膚色白皙,身段窈窕,一身青色紗裙。
蘇元卿輕呼口氣,第一次細看過古妝美人。
仙坊閣的清倌都是氣質出眾,相貌也不輸花魁。
時至夜點,門外完全暗下,清倌該退場了。
清鳶輕輕拉開木門,輕輕關上。
蘇元卿聽了四個時辰樂曲。
「現在還得等兩個時辰,等兩人睡着。」蘇元卿一手撐着下巴,一手拿起桌上的糕點吃起來,等時間流逝。
*
*
怕不小心睡着,蘇元卿在案牘前寫了足足兩個時辰的字。
走廊,有兩個小廝在守夜,坐在地上閑聊着。
蘇元卿寫下最後一字,放下手中筆。
走到桌前,一口飲完杯中茶,右手抬起,掌心朝上,緩緩地,浮現出一面墨綠幡旗。
旗中湧出一人身無腳霧,翠綠魂靈鑽出木門。
「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?」
「我是不信,不過我爺之前常跟我說村子裏有專門打鬼的,叫什麼鎮魂…鎮…」
「鎮魂師!」
「對對!就是一種叫鎮魂師的神棍。」
兩名小廝在嬉笑粗聊着。
聊着聊着一名小廝突然臉色慘白,如死人一般,一隻手顫顫地指向眼前,渾身一直抖着。
「後…後……後…」沒說完就昏過去。
「你怎麼了?跟見了鬼一樣」那小廝拍拍昏過去的同僚,轉過身看去,雙眼就快瞪出來,嘴中頓時口吃,仰頭倒地。
邱人沒有理那兩小廝,鑽去甲一零三號廂房。
房內昏暗,只有一絲微弱小火燭的光源,映在牆壁上,時不時飄動。
床上一男一女熟睡着。
邱人幽幽靠近,一手捏緊男人脖頸,一手捂住男人口鼻。
『咔』
一聲清脆微響。
嘴中流出抹紅,直滴下床。
男人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,直接永遠的睡去。
邱人又來到甲一零六號廂房。
那男人正赤條條地起床在夜壺處,突然看見一道綠色鬼魂嚇得愣住了。
邱人一拳打中男人正臉,鼻翼發出清脆的聲響,鼻血飛出,邱人上前又出一拳。
呼!
拳風起,邱人一拳似千斤,將男人打飛到案牘上,只有一絲聲響。
男人嘴中瞬間噴射血花,血濺到床腳邊,用盡最後氣力,推掉案牘上的香壇。
邱人見狀飛速去香壇,香壇一角已碰到地面。
瓷片碎地一聲輕響,最多只有隔壁廂房能聽見,現在又是深夜,想必旁邊甲一零五號廂房的人已經熟睡。
邱人退出廂房,瓢向甲一零四。
飄過甲一零五的時候,邱人都未察覺到一絲動靜!
甲一零五號廂房悄悄打開,探出一個頭,在邱人轉身進甲一零四時,又迅速收回頭合回木門。
……
天邊剛泛起魚肚白。
蘇元卿就醒了,推開廂門,站在門邊,看見走廊左手邊躺着兩名小廝。
睡的很死。
「誒!能睡的這麼香,真羨慕。」蘇元卿搖搖頭,無奈道。
雖然仙坊閣的床很軟,但是昨夜第一次弒人,不是親手殺的卻也讓蘇元卿提心弔膽。
那兩個道法師不解決點,他睡不了好覺。
明明是祭靈神晶碎片主動飛向他的,現在還得時刻提防兩撥人。
蘇元卿閉眼吸着晨之空氣,腦子飛轉分析着。
『雖然成功襲殺了兩個小嘍啰,但是沒什麼用,普通武者不太可能知道祭靈神晶的存在,必須得找到那兩個道法師,殺了就沒有麻煩了,都是你們逼我的!』
這時甲一零五廂房的門被打開了,這些門做工都很細緻,根本聽不到一絲聲響。